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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线的多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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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支宇 [2017/4/25] [点击 2881 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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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成都艺术圈里，庄子一向以一位痴迷于花卉的油画家面貌呈现给喜爱他的朋友与收藏家。从早期“时光花坊”、“旧时花开”对日常花卉的表现性探索，再到“花间集”时期的“问红”、“采蓝”、“饮绿”和“掬墨”，庄子很长一段时间一直专注于对阿坝藏区旱金莲的反复绘制。许多人通过庄子知道了旱金莲这种藏区常见的生命力顽强的植物，也通过它更加深入地理解了庄子对那片地域的深情与对个人往昔的生命记忆。也许是“花间集”系列油画作品太令人过目难忘，庄子倾注了同等程度的热情与专注的钢笔画并未得到人们的关注。事实上，作为四川省钢笔画协会的主要负责人，庄子在钢笔画上的造诣与积淀也相当地深厚。
与“花间集”系列画作对光晕和晕染效果的强调与自由表现不同，庄子在钢笔画创作中谨守着线条、灰度、疏密和质感这些最基础的视觉要素和相对有限的手段来逼近绘画表达的无尽线。钢笔画是常常被称为线的艺术，但庄子的钢笔画有其与众不同的特点。单单从线的造型上看，通过仔细观察和体会，我们可以发现，庄子钢笔画的线条大多短小、柔软、卷曲，这显然这与他采用的作画工具——日常生活中最普通的原子笔——有关。通过这些卷曲而短小的线条的堆积、重叠和交织，庄子营造出一个疏密相间、虚实相生、灰度丰富的视觉空间，想来这应该是批评家彭肜用“黑白之美”来囊括庄子钢笔画美感特征的根本原因。
庄子钢笔画的视觉空间止步于黑白世界，他仿佛从来没有考虑过要扔下那些伸手可及的原子笔而改换那些可以贮存彩色墨汁的蘸水笔来进行彩色钢笔画的创作，而且，我也从未见过他创作过钢笔淡彩作品。即便如此，庄子黑白之美的艺术世界单纯而丰富，他仅仅依靠用最简单的线条就奏响了一曲“线的多重奏”。
2009年，我在巴黎参观罗丹美术馆的时候，恰好看到一场罗丹与马蒂斯的素描比较展。我惊异地看现，这位野兽派色彩大师画素描的时候竟然如此得心应手而又游刃有余。后来想起他关于素描的名言，才知道这种自如感来源于他与线之间的“跟随”关系。马蒂斯这样表达他与线的关系：“一个人应该跟随线的欲望，要了解它想进入哪儿，或想渐渐地消失在哪儿。”仔细揣摩庄子的钢笔画，我发现日常生活平素平和而略显拘束的庄子其实对自己的欲望有着很深的了解，他也擅长“跟随”他手中“线的欲望”。放下了艺术家的名头与身份，庄子画钢笔画的时候更加自然、自由与率性。钢笔画中的庄子不再屈从于“我在创作”的意识压力，他只是单纯地“跟随”那些线条与“线的欲望”，在线痕的延展中，庄子轻轻松松地就使它抵达了它应该进入、到达和消失的地方。从“创作”到“跟随”，庄子不经意之间就在钢笔画中转变了艺术创作的基本心态，严肃的目的和有意识的绘画意识在这里突然烟消云散，一种前反思与前表达的自由感觉油然而生。庄子之所以热衷于使用日常生活中最普通最司空见惯的原子笔，显然是有着渴求这样一种钢笔画工作状态与生存经验的内在根由。
与这样的感受状态相关，庄子钢笔画的表现对象与绘画题材不拘一格，没有表现出特定的题材与主题的针对性。从“茶马古道”到“东方圣山”，从“欧洲写生”到旱金莲和日常花卉写生，庄子一路随性画来，他显然认为目之所遇身之所历均可以自然入画。在藏区写生，庄子画下那些建筑与山体。在成都，他沉湎于浓园画室周遭的花花草草与瓶瓶罐罐——当然最吸引他的仍然是浓园画室门前花园中那几株巨大的曼陀罗和在他记忆里恣意疯长的旱金莲。据我的观察，庄子在参加“触摹经典2015”和“发现经典2016”时，无论在意大利罗马、佛罗伦萨，法国巴黎、巴比松，德国柏林、古典魏玛，还是在西班牙巴塞罗那和托莱多，他随时都可以找到绘制钢笔画的冲动、题材和对象。除了活动写生必备的油画媒介，随身携带的原子笔和速写簿更能够让庄子可以随时进入绘画状态，这是一路同行中我对他最为感触的一点。美向何处寻？庄子用他的钢笔画给出了最好的答案。
这种无题材与无主题针对性的自由绘画不仅让庄子的钢笔画与他的现实生活本身打成一片，而且还将其绘画作品与艺术家的身体感受融为一体。法国艺术史家阿拉斯在《素描的记忆》中说过这样一段话：“素描延展了手的行动，以及随之而来的手腕、前臂、弱视，最终是整个的身体。素描反对我们有时想要把它还原的理智化，它产生了一种从身体的节奏中诞生的，关于真实之物的节奏形构。”在笔迹、线条与痕迹的延伸与嬉戏中，庄子的手感与身躯被整体性地带入绘画行动的有机过程中。逃离了艺术创作的最大陷阱——理智化之后，我们在庄子的钢笔画作品中看到了美的自然生成和风格的自由呈现。
最近在思想界很有影响的法国美学家让-吕克·南希曾在《素描的愉悦》一书中写下过对素描的赞美，认为素描最充分地体现了美术本真的创造性。文字中，他特别倾慕素描活动中那种“从手走向痕迹，又从痕迹流回，让手再次弯曲的运动”。在他看来，在这一运动中，主体与世界、历史与当下、思想与经验、此地与远方的相通与融合都得以“一种冲动被轻轻地敲打”并“开始从线痕的振动中聚焦起来”。我以为，庄子钢笔画作品所呈现出来的艺术状态正是南希所描述的境界。就让我们在庄子钢笔画中尽情领略线条、印痕与笔迹的多重奏所带来的愉悦吧。
2017年2月9日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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